吃过中午饭我们又坐一会儿,康烨该去上班了,我也和妹妹起身告辞。
“你俩去哪儿啊?”下了楼康烨问我们。
“去俺奶奶那儿看看,放假回来还没去过呢。”我回道。
“是得去看看,在人家家住了一年。”走到家属门口,康烨向东我们向西,“有空来玩啊。”
“好,再见。”我和妹妹冲康烨摆了摆手,顺这东里路向西走,然后在北大街口有买了两包瓜子,边嗑边顺着北大街向南走,拐进清真寺街没多远便是清真寺了。郑州市区内最大的清真寺——北大寺就坐落在这里,旁边还有个清真女寺。清真寺门口停着几辆三轮车,每辆车上摆着好几只已经宰好剔净的羊,挂着清真的牌子,看来是在寺门口卖羊肉的。多数是山羊肉,也有绵羊肉,绵羊肉便宜,但吃起来膻味重,所以价格要低一些,有些家境不太好的人家逢年过节也只得买些绵羊肉回去改善生活了。卖肉的为了便于顾客区分绵羊肉和山羊肉,都会把带着尾巴的那部分留到最后卖。山羊的尾巴是细细的一条,而绵阳的尾巴是巴掌大的一片。记得早些年北大街上还有住家户养羊的,经常能看到有个老汉举着个鞭子在街上赶着羊走,不过这两年没看见过了。
不多时便走到奶奶住的那条街了,我们俩在路边的店里买了一箱露露杏仁露,又在门口的水果摊上买了两把香蕉、几个苹果,提着这些东西去看望奶奶。
我的这个奶奶,其实不是亲奶奶,而是我父亲的一位同事的母亲。我父亲的这位同事,也是回族人,他家住在管城区的清真寺街,管城区,全称“管城回族区”,位于老城区的中心地带,郑州的市区内一共四个区:管城区——老城区,回族聚集的片区、二七区——包含火车站二七塔这些商业比较繁华的地段、金水区——行政机关比较多、中原区——大部分是58年左右建成的工厂,像煤矿机械厂啦、第二砂轮厂啦、五个国营棉纺厂啦。说起这五个国营棉纺厂倒是有趣,沿建设路北侧由西向东一字排开,最西头的倒是国棉六厂,然后才是国棉一厂、国棉三厂、国棉四场,国棉五厂在最东头,不知为何却没有国棉二厂,据说郑州市确实有个国棉二厂,但不在这条路上。
由于管城区和中原区距离比较远,我父亲的这位同事每天都要骑车很久上下班,中午经常在我家吃饭。他家世代居住在管城区的清真寺街,有几间带小院的平房,我高三时就寄宿在他家,也就认了他母亲做奶奶。
老太太七十多岁了,眼不花耳不聋,腿脚也还算利落,由于脾气好而且世代居于此地,街坊邻里处得都很融洽。她家后院种了一颗老槐树,也不知是哪一年种下的,枝繁叶茂,大概要三四个人才能合抱过来。
我和妹妹到奶奶家的时候奶奶刚好睡完午觉起床,见我们拎着礼物进来一个劲地说:“来就来吧,还拿啥东西啊。”
我和妹妹再三谦让,最终还是把东西都放在了堂屋里的桌子下。坐下和奶奶聊了一阵,起身要走,奶奶执意挽留:“急啥呢?吃罢黑晌饭再走呗。”
我妹撒了个谎,说要去同学家坐坐,怕晚了不好。其实我知道,她是惦记着要去吃羊肉串呢。
奶奶看实在留不住,也就不再劝了,从怀里掏出个手帕卷的小包包,打开手帕卷拉出两张五块的钞票递给我俩:“给,算是压岁钱,别嫌少。”
我和妹妹赶紧推辞:“我们都这么大了,怎么还能收压岁钱啊?”
奶奶一边拿钱往我们手里塞,一边说:“你俩才多大啊?再大,在我跟前也是小孩。”
见推辞不过,我们只得收了,转身出了大门,奶奶扶着门框冲我们说:“有空常来玩,再来别买东西了。”
我们赶紧回道:“奶奶,你进屋吧,外面冷,过几天我们再来看您。”
道别后我和妹妹走上大街,妹妹问我:“现在咱去哪儿啊?”
我摸了摸下巴:“去老坟岗吧,那边有不少卖小吃的。”
妹妹听了这话,脸都笑开花了,正经的馋猫。
顺着商城路向西,路过管城区委门口,看见管城区委的大门上挂着“欢度春节”的条幅,继续向东走,路过人民路的三角公园的时候,我指给妹妹看当年王伟打架的地方。过了路口不多远便到了百货大楼,人不是太多。百货楼对面就是人民剧院了,可是时候尚早,买羊肉串的还没出摊,我们就又往前走,一会儿便到了老坟岗集贸市场,这里可热闹多了,集贸市场口上便有两个卖羊肉串的,新疆人,留着浓密的八字胡,下巴上是铁青的胡茬子,一口蹩脚的普通话叫着:“羊肉串~~,羊肉串~~,正宗的新疆羊肉串嘞~~。”看着他们都上戴的新疆帽,要是再披上个长袍,就跟陈佩斯演的一样一样了。
买了二十串羊肉串,我和妹妹一人十串,都没有让放辣椒。我们拿着羊肉串在摊边上吃,没办法,穿羊肉串的钢钎人家要收回去,只能站在边上吃。虽说没要辣椒,可还是有点辣的,不一会我们俩就辣得开始吸溜吸溜的吸气,我去边上买了两瓶矿泉水,这才缓解了不少。
吃完羊肉串,我们进老坟岗集贸市场逛,记得东侧有一家录像厅,上高中的时候那里天天放镭射电影,我和同学来看过几次,确实比普通的录像清晰。但是,当走到那家录像厅门口的时候,却看见大门紧锁,门外路边摆了几个小吃摊,看起来这录像厅像是关了好久了。
门外的小吃摊吸引了妹妹的目光,眼看着脚就抬不动了,我就问她:“又想吃啥了?”
妹妹说:“吃碗炒凉粉吧。”
也好,炒凉粉还是很好吃的,我们挑了一家看起来人比较多的,找了张小桌坐下,冲老板喊道:“老板,来两碗炒凉粉。”
老板应了一声:“好嘞,两碗炒凉粉,稍等。”
不一会,两碗热气腾腾的炒凉粉就端上来了,我和妹妹从桌上的筷子桶里各拿了一双筷子开始呼噜呼噜地吃起来,味道确实不错,凉粉块也比较完整,还有炕的锅巴样的东西,口感很好。我吃得比较快,妹妹一碗还没吃到一半,我就已经吃完了,抹了抹嘴,看着妹妹吃。
“要不你再来一碗吧。”妹妹看着我意犹未尽的样子,提议道。
“嗯,这个建议不错。”说罢转头又向老板要了一碗。
“还说我嘴馋,看看你。”妹妹奚落我。
“我这不是馋,是饿。”我边解释边呼噜我这碗炒凉粉。
吃完了炒凉粉,我们继续向前走,市场里也有卖衣服、小饰品的,妹妹很有兴趣,我却兴味索然,陪着她逛了一会便到了老坟岗集贸市场的南头,南头路东是小楼清真寺,一栋四层高的独栋小楼,一楼楼梯两边是几间门面房,其中一间是个小馆子,门口摆着个大锅,锅里正熬着一锅老汤。
我对妹妹说:“小楼寺的丸子汤不错,要不要来一碗啊?”
妹妹斜了我一眼说:“你刚刚吃了两碗炒凉粉,还能吃得下?”
“凉粉又不挡饥,再说了,跟你逛了半天了,逛饿了。”
“那就吃呗。”
我们坐进小馆子里,现在不是饭点,馆子里人不多,不一会两碗丸子汤就上来了。
“这丸子没有咱老家的丸子好吃。”
“咱老家的丸子跟这不是一回事,咱那儿的丸子就是个粉芡团子,里面就一点点小指肚大的鸡肉。”
“确实不一样,不过还是老家的丸子好吃,粉芡有嚼头,煮出来的汤也好喝。”
喝完丸子汤,已经是华灯初上了,妹妹提议说:“咱俩逛逛亚细亚吧。”
“吃饱喝足逛商场,这日子过得不错啊。”
亚细亚商场,是前两年才开的一个大商场,坐落在二七塔东南角上,大片的玻璃幕墙透出商场内的灯光,门前的三面旗帜在射灯的照射下显得伟岸。
“亚细亚的员工每天早上还在这儿做操呢。”我指着旗杆下的一块空地对妹妹说。
“做操?”显然妹妹并不知道。
“嗯,我以前骑车上学的时候天天从这儿过,他们每天早晨都做操,可能是他们自己编的吧,不是学校里学的广播体操。逢周一早上还有升旗仪式。”
“这么热闹,可惜太早了,我可不会那么早专门从西郊跑过来看。”
“我也是路过,其实也没啥好看的。”
走进亚细亚商场,二楼的琴台正有个姑娘在弹古筝,虽然我和妹妹都听不出弹的是什么曲子,却还是被那古典的乐曲声感染了,找了个不碍事的角落站下聆听,不知不觉,已经听了两首曲子,那弹筝的姑娘起身冲大家款款一揖,给古筝盖了块绒布便走下了琴台。妹妹似乎还在回味,我拉了她一下:“怎么?你也想学弹古筝?”
“嗯,真好听。”妹妹回过神来,指着中庭中央摆着的三角钢琴问我,“这里还有人弹钢琴?”
“嗯,一般到八点左右会有人来弹钢琴。”
“那我们一会儿来听吧。”
“可以啊,时间还早,咱俩先逛逛吧。”
其实,我对逛商场并没有多大兴趣,虽然来过无数次亚细亚,并且对每层经营什么都了如指掌,却也都是走马观花,只是看到感兴趣的物品才会驻足片刻。比起妹妹这个双贫购物狂,我可是差远了,每个柜台、每个橱窗她都不放过,尤其是服装和饰品类的,几乎每件衣服、每个小饰品她都有翻看一下,当然,除了中老年服饰。
就这样逛着,当我们逛到三楼的时候,商场音箱里的轻音乐换成了钢琴曲,妹妹一下子停下脚步问我:“几点了?”
我看了看表,正好八点。
“赶紧下去,走电梯。”妹妹催促我,而我则无动于衷:“在这儿不也能听见吗?干嘛非要去一楼。”说着,我走到中间天井的围栏边向下看,果然,一位身着长裙的琴师正坐在那架钢琴边演奏着。
妹妹拉着我就往扶手电梯跑:“在下面听得真切一些。”
好吧,只得随着她往下跑,下到二楼的时候,天井一圈的围栏边已经站满了人,我伸长脖子瞟了一眼下面,一楼已经挤得里三层外三层了,我赶紧拽住妹妹:“别下去了,你看看,一楼人太多,根本就挤不到跟前去,咱就在二楼扒栏杆上听吧。”
“不行不行,下去,快点快点。”妹妹急着就往下跑,这个妹妹啊,哪儿都好,就是任性,没办法,我也只得跟着往下跑。
下到一楼,左挤右搡挨了不少白眼终于给我们挤到了前排,位置不错,正位于琴师左侧,琴师的手指似芭蕾舞般在琴键上跳动,时而轻掠,时而驻足,伴随着这曼妙的舞步,时而轻快时而舒缓的琴声传入我们的耳朵。
“这是什么曲子?耳熟。”我悄声问妹妹。
“这是《致爱丽丝》,理查德克莱德曼的,咱家有他的磁带。”很显然,妹妹对音乐的熟知程度比我好得多。
忽然,曲调一转,似乎换成了另外一首曲子。“这是《水边的阿狄丽娜》,也是理查德克莱德曼的。”妹妹似乎在对我解释。
不知不觉,四首曲子弹完,已经快九点了,似我这乐盲也听得如痴如醉,直至琴师合上琴盖起身向四周鞠躬,我才回过神来,目送着琴师走下琴台。
妹妹拍了我一巴掌:“看啥呢?眼都直了。”
我尴尬地揉了揉鼻子:“真好听。”
“别揉了,你的鼻子够大了,再揉都快赶上成龙了。”妹妹打趣道。
这揉鼻子的毛病是从古龙那儿学来的,陆小凤喜欢揉鼻子。
“哎呀都快九点了。”妹妹抓起我的手腕看了看我的手表,“还没逛完呢,咋办啊。”
“能咋办,回家吧,一会儿没车了。”我拉着妹妹就往外走。
妹妹显然还没逛够:“可是,上面还有两层没逛呢。”
“下回再逛吧,亚细亚又不会跑。”我连哄带拽地把她拉出商场,外面天已经完全黑透,可二七塔周围的商场、小摊的灯光却直把这里照耀得依然如白昼般,东方红影院门前聚着一些人,有等通宵场的、有刚散场出来的,还有从火车站过来找吃的,这影院门口的几家小摊可是生意兴隆得很,似个小夜市般。
我怕赶不上末班车,未敢停留,直接去公交车站,不一会儿便等来了101电车的末班车,上车买票,找了座位坐下,电车钻进地道,等出了地道的时候一下子进入了黑寂,只有昏暗的街灯和偶尔出现的自行车,感觉像是出了城似的。是啊,一条铁路把郑州东西区隔得泾渭分明。
岗坡路上那个卖馄饨的摊子竟然还在,我和妹妹此时都有些饿了,想着家里应该已经没啥吃的了,就坐在路边一人要了一碗鸡丝馄饨。说是鸡丝,哪里有啊?我看过他们包馄饨,挑馅的家伙事儿还没掏耳勺大,挑出来的馅也就理所当然的没有耳屎大。好在汤味不错,热气腾腾的,冬夜里喝着倒也惬意。
到家的时候爸妈正在看晚间新闻。
“你俩咋才回来啊?吃饭了吗?”妈妈抬眼问我们。
“吃过了。”妹妹回答道。
“洗洗睡吧,这么晚才回来。”爸爸说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