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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西岭雪山

那是1992年的冬天,某个下午,我们正在上自习课。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嘿,看外面!”

“怎么了?”张剑永远是第一个响应的。

张力指着窗外也跟着叫道:“快看啊,天上下的是什么?”

梁亮赶紧跑到窗口推开窗子,把手伸出去接了一下:“咦?不会是下雪了吧?”

本地同学龚仲轮笑道:“怎么可能,成都根本不会下雪。”

外面果然是在下雪,当然,不是飘飘摇摇的雪花,而是一粒一粒的雪籽。即使是这样,也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我们纷纷聊起各自见过的雪景。黄坚强来自湛江,从来没见过雪:“以前我们上学的时候,老师给我们猜谜语:像冰不会化。谜底是玻璃,我们都没见过冰啊,哪猜得到。”

张剑老家在广元,算是四川最北部的地区了:“我们那冬天也下雪,但不常下,不过我们那有几座山,山顶常年有积雪不化的。”

我出生在河南南部的一个小县城,记得每年冬天都要穿一种草鞋:用芦苇搓成的绳编出鞋面,鞋底是一块船型的厚厚的木头。袜子要穿厚点,否则脚会被磨破。儿时的冬天也是经常下雪,那时我们住的是一家寺庙抑或是衙门改建的大院,大院西侧一排平房隔出十几间,每间住一户人家,屋脊顶部是相通的,每户人家用铁丝和报纸糊出吊顶,真是一家炒菜几家香啊。

每次下雪后最欢乐的就是院子里的小孩了,打雪仗、滚雪窝,更是“逼着”父亲们在各自的家门口堆出雪人。个个都是雪人,有些父亲就开始变换花样,于是雪狗、雪狮、雪兔、雪猫,甚至,还有雪四不像。当然,不是学名叫麋鹿的那个四不像,而是真的“四不像”。接下来,就是孩子们最快乐的节目了——各种鞭炮纷纷插到雪人身上,嘣嘣嘣几声,雪人身上被炸出一个个小坑,还冒着丝丝青烟。嗯~~~,火药味还真是好闻啊。

后来在我八岁那年随父母迁到郑州市,开始也是住平房,不过就没有那么大的场地可以玩了。

郑州每年冬天也会下几场雪,不过这些年雪都不大,倒是上小学的时候每年冬天都会下一两场大雪。记得有一次下了一天一夜的雪,而且下雪前的头一天特别冷,地都上冻了,雪下下来之后完全没有融化直接就积了起来。雪片真跟鹅毛一般大,确实是飘下来的,晃晃悠悠的。早上雪停了之后外面全是白的,几乎看不到别的颜色了。重点是,第二天天晴了,太阳也出来了,然后雪就有点化了。不料想夜里又降温,北风呼啸地吹了一夜,等第三天早上出门一看,雪地上形成了一层的冰壳,踩在上面嘎喳嘎喳的。到学校看到了一个奇景,由于头天屋顶的雪已经被太阳晒得开始融化,顺着屋檐往下滴水。可经过一夜的寒风之后,屋檐上挂满了冰凌。而种在屋檐下的冬青树的叶子上被包裹了一层冰壳,晶莹剔透。最好看的是刘老师窗台上养的那盆玻璃翠,真的成了玻璃翠——厚厚的绿叶外面包了一层厚厚的冰。

那天学校停课一天,组织学生们去街上扫雪,低年级的同学打扫校园内的道路,而我们高年级的同学则在老师的带领下去打扫生活区里的道路。我们排着队拿着铁锹、簸箕走上大街。远处大马路上则是厂里组织的工人们在清扫路上的积雪。马路上的积雪由于昨天的晴天已经开化了一些,被汽车压得很实,然后经过一夜的北风,已经冻得很硬了。我们跑去看了他们清理到路边的雪块,那哪是雪块啊,根本就是冰块。

当然,这次成都下的雪远远没有那么大。下了自习课,雪还在下,而且还有越下越大的趋势。操场上满是兴奋的学生,不少南方学生都没见过下雪。可是,雪积得不够多,打不起雪仗。

大家都在操场玩,食堂里少了平日的拥挤,不过满地的泥巴却显得更加乱糟糟脏兮兮的。我们匆匆吃了晚饭、洗了饭盒就直奔学校后面的一片空地去了,那是我们刚入校时班主任带我们去开篝火晚会的地方,知道的同学比较少,所以那里的雪地保存的还算完好。勉强捏了几个雪球互相打了一阵,出了一身汗。

“明天逃课吧?”返回宿舍的路上,贾志宏跟我说。

听到贾志宏的提议说我很诧异:“逃课?去哪?”

贾志宏一脸正经的说:“窗含西岭千秋雪,看样子这场雪可能会下一夜,明天我们去西岭看雪吧。”

我挠着头问:“西岭?门泊东吴万里船,西岭不是在东吴吗?”

他斜了我一眼:“看你就不学无术,万里船万里船,当然不是在东吴啦。我听老乡说西岭就在成都西边儿,大概一百来公里吧。”

这下我惊到了:“一百来公里啊?怎么去啊?”

贾志宏耸了耸肩说:“找两辆自行车,骑车去。”

一百多公里,骑着去?“疯了吧你?一百来公里,正常骑车至少也要四个小时,往返就得八九个小时了,现在还在下雪,一天都不够打个来回的,就为看西岭的雪?”

贾志宏还是那样一副憨笑的样子:“去吧去吧,我去找人借车。”

经过一夜之后,白雪铺满了整个视野。所见之处,建筑、植物之上都银装素裹了。而教学楼前的喷泉池则显得有点突兀,由于并没有上冻,所以雪花飘进水池之后就化掉了,在一片白茫茫的场地上留下了一块黑色。

“我一定是疯了,跟你跑那么远,还是逃课。”虽然心里默默的唠叨,却还是经不住诱惑,一大早天还没亮,我跟贾志宏骑着他借来的两辆破自行车“逃”出学校,一路向西奔向西岭。

至于西岭到底在哪,我们谁也不知道,只是根据一张旧地图,沿着一条“雪道”在雪地上骑行。幸亏我在高中三年是骑车上学的,每天将近两个小时的车程,横穿整个郑州市,所以腿部力量还是有的,也有在雪地骑车的经验,才多次避免了摔跤的危险。

刚入校的时候见过有些人在操场上学骑自行车,我当时还纳闷:号称是自行车王国的国民,竟然还有不会骑车的?张剑就教育我说:有些同学是山区来的,没骑过自行车很正常,山路骑车还不如走路快捷方便。

我想,如果是那些入校了才开始学骑车的同学,今天这情况估计早摔得鼻青脸肿了。

路上没人,昏暗的路灯照在铺满白雪的路上,显得很冷很清。是啊,刚下过雪,天还没亮,人们都还蜷在热被窝里不舍得出来吧,我也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钻出刚刚暖得有点热气的被窝。哎~,成都的冬天啊,阴冷潮湿,好不容易暖热乎的被窝,搁谁也不愿意轻易钻出来。

由于我们学校位于成都市区的西北部,所以不一会儿我们便出了城区,路边的高楼被农田代替,两边也没有了路灯。幸好雪后的凌晨并不是很黑,依稀能看清道路。

渐渐的,天亮了。路旁的农田上逐渐出现了一些雾气,而农田里割过的水稻梗也已经被埋在了雪下。显然,郊区的雪下得比市区的要大。偶尔经过一片鱼塘,一个个相邻的鱼塘,四周仿佛都被镶上了一个个银色的相框。鱼塘上偶有一两只叫不出名的小鸟在水面游着,他们不怕冷吗?远处的村落也被白雪装扮得雅致异常,在雾气的遮蔽中显得有些梦幻,颇有些水墨画的意境。一簇簇竹丛也被雪压得弯下了腰,不禁想起我们著名的校友陈毅的那首诗: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

“贾志宏,这附近咋没有松树啊?”

“松树?你也想看大雪压青松啊?松树没有,芙蓉就有一棵,你看。”说着,他抬手往右前方一指。

顺着贾志宏手指的方向,前方路边的小村口果然有一棵巨大的芙蓉树,枝繁叶不茂,顶着满树的白雪立在雪地中。

我们把车扎在树下歇脚,果然是棵大树,可以想见它开花时的胜景。

我掏出一支红梅叼在嘴上,拿出火柴:“看着,我给你表演个单手点烟。”

右手食指和中指夹着火柴盒,用拇指顶出盒屉,然后把火柴盒转到手掌心夹稳,用拇指和食指取出一根火柴,把火柴盒合上,用无名指、小指和拇指肚夹着火柴盒,磷片朝上,将火柴头顶在磷片上,拇指按住火柴柄尾使火柴立在磷片上。然后食指向内一拨,火柴头在磷片上划过点燃、从手心穿过虎口绕上来,一根点燃的火柴就出现在了拇指和食指中。将嘴上的香烟凑上去点燃,深吸一口,吐出一条烟柱。嗯,冰冷的空气混合着烟草味,提神解乏啊。

“嗬,你还会这招呢。”贾志宏看着我这类似杂耍的表演,很是新奇。

“这算啥,这是简单的呢,最高境界是骑在自行车上,左手扶着车把,右手点烟,根本不用停车的。”

“老烟鬼的绝技。”贾志宏摇摇头说。

“嘿嘿,光练这招不知道烧了多少只手套了。刚开始练的时候老是烧到手,虎口这里,后来找了只线手套戴着练,总算小有所成。你要不要也来一支?”

“不用了,你知道我不抽烟的。”贾志宏摆摆手。

“冰天雪地的抽一支很爽的。”

“还是不要了,你自己抽吧。”贾志宏跺了跺脚上沾的雪泥,“也不知道这个村子叫啥。”

“不知道,也没个标记。”

等我抽完了一支烟,我们跨上自行车继续前进。不远处路边立着个牌子,上写“菩提村”。

“这里叫菩提村?是不是村里有寺庙啊?”我往四周看了看,没发现有寺庙的样子。

“也许有菩提树也不一定。”贾志宏说。

我又看了一圈,除了刚才歇脚的时候那颗芙蓉树,没再看到什么特别的树了:“菩提树?光听说有菩提树,可菩提树究竟长什么样子啊?”

贾志宏说:“我也没见过。不对啊,六祖说菩提本非树啊。”

我回道:“他还说明镜亦非台呢,出家人说的话都很深奥,咱不懂。”

前方的雪路上车辙印逐渐多了起来,看来要到一个繁华的所在了。看看表,快十点了,也不知道前面是什么地方。

正边骑边聊,突然感觉后面咯噔咯噔的,赶紧跳下车一看,后胎破了。冰天雪地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哪找修车的呢?

贾志宏说:“我带着你,咱们继续往前走吧,兴许前面能找到个修车的。”

于是我骑坐在贾志宏那辆车的后座上,右手扶着坏车的车把继续前进,但速度明显降下来了。

又骑了半个小时,前面终于看到有个镇子了。已经十点多了,路上也有了行人,还有些小孩子在雪地上追逐打闹,看起来一片热闹祥和的样子。

顺着大路往前走,路上的积雪已经被清理得七七八八了,路边堆放着一堆堆的黑黑白白的雪堆。北方雪后人们会把道路上的积雪清理后堆在路边的树下,以便雪融化后能渗入树根的土里。不过,显然这里的居民并没有这种意识,毕竟,下雪天在这里太罕见了。

没走多远就看到路边有个修车摊,我俩赶紧靠过去,修车的老师傅抬头看了我们一眼,操着一口浓郁的但跟我们平时听到的又不太一样的四川话问道:“小伙子,车子坏着了嗦?”

我跳下车对老师傅说:“后胎破了,麻烦您给看一下。”

“哦?外乡人?”老师傅马上转了普通话,不过依然带有浓重的川味。

贾志宏扎稳了车说:“是啊,我们是在成都上学的学生。”

老师傅问我们:“这大冷天的,又不是星期天,你们不上课去怎么跑这儿来耍啊?”

我回答道:“这不是下雪了嘛,我们打算去西岭看雪山。”

老师傅咧嘴一笑:“逃学出来的嗦?”

我有点不好意思:“嘿嘿嘿,果然瞒不过您老人家。”

老师傅感慨道:“年轻真好啊,想去哪就去哪。来,把车推过来我看看。”

我赶紧把车推过去说:“谢谢,谢谢。”

老师傅拔下气门芯看了看,麻利地把车子翻转过来,车轮朝上,拿出拆轮胎的工具三两下就把外胎扒开了一侧,然后拉出内胎,接上气筒打了几下,轮胎稍稍鼓起来了一点。老师傅拖过一个水盆,把轮胎按到水里,一段一段地转过去,很快就找到了漏气的地方。接下来就是补胎,倒是很简单,趁着等胶干的时间,老师傅问我们:“你们从成都过来骑了好久啊?”

我回答道:“大概四个多小时吧,我们不到六点就出门了。”

“哦,挺快的啊。你们是哪个学校的啊?”

贾志宏说:“成都无机校,无线电机械学校。”

老师傅抬头看了我们一眼说:“无线电?正好,我的收音机坏了,你们会修吗?”

我赶紧摆手说:“呃~~,老大爷,我们是学模具设计的,不是学无线电的,专业不同。”

很明显,老师傅没听过这个专业:“模具?模具是个啥?”

贾志宏连比划带解释地说:“就是,怎么说呢?就是模子,知道吧,冲压模、注塑模。”

老师傅摇了摇头:“懂不起懂不起。你们刚才说要去哪啊?”

贾志宏回答:“西岭,窗含西岭千秋雪的西岭。”

这下老师傅点头了:“哦,听说过,好像在大邑县再过去一点,不过应该还有一百多里地的样子哦,你们真打算就这么骑车过去?”

听到这里我不禁问道:“还有一百多里?这里是什么地方啊?”

老师傅回答说:“这里是崇庆县,往西去四五十里是大邑县,西岭就在大邑县,不过从县城往西还要再走五十多里地。哦,对了,大邑县知道么?”

我和贾志宏互相看了一眼,摇摇头说:“不知道,有什么特别的吗?”

老师傅看我们一脸疑问,接着说道:“刘文彩知道不?大邑县是刘文彩的老家,那有个刘文彩庄园,去年个我还去看过嘞,乖乖,那大个园子,大地主啊。”

贾志宏来了兴致:“刘文彩庄园?可以参观吗?”

老师傅说:“可以的,你们要是有时间可以去看看,真长见识啊。”

不一会儿,车胎已经补好,老师傅把车胎装回原位,贾志宏帮手打气,打满气捏了捏,应该没问题了。又撒了一点气出来。老师傅奇怪地问:“咋又放气了啊?”

贾志宏解释道:“雪地上骑车不能打太饱,容易打滑,放点气出来骑上之后车胎被压扁一些,与地面的接触面宽一点,雪地上骑不容易摔跤。”

老师傅哦了一声:“到底是北方人,对雪了解得多。”

我问道:“老大爷,以前这里下过雪吗?”

老师傅回答说:“好多年没下过雪了,我记得上次下雪还是二十年前的事了,而且上次也没这次下得大。”

贾志宏有点出乎意外地说:“哎呀,二十年才下一场的雪,被我们遇到了,真是好运气啊。谢谢大爷,我们该走了。补胎多少钱啊?”

老师傅说:“五毛钱。”

付了补胎钱,我俩骑上车继续向前走。路过一个小摊的时候我下车买了包烟和一盒火柴。看看快近中午了,该补充能量了。于是我们在路边找了一家小面馆,每人要了一碗热汤面,多放辣椒少放醋,热气腾腾的吃了一顿午餐。

吃完饭我问贾志宏:“是不是得买俩馍带着,别一会饿了找不到东西吃那就惨了。”

贾志宏打了个饱嗝说:“说的是。哎,前边有个卖烧饼的?”

“烧饼?这里怎么会有卖烧饼的?”

“你看嘛。”

果然,路边一个小窝棚,窝棚里立着一个窑状的烧饼炉,窝棚门口的桌子上摆着一个大大的箩筐,箩筐用棉被盖着,想是里面放着烤好的烧饼吧。

我们把车停在桌子前,贾志宏掀开棉被看了看,里面有六七个烧饼,用手探了一下,还温温的。

卖烧饼的中年人说:“买烧饼啊,两毛钱一个,这一炉快好了,你们要是不赶时间可以等一下。”

贾志宏问:“那我们还是等等吧。诶,老板,听口音不是本地人啊,而且,这里应该也没这种烧饼的啊。”

卖烧饼的中年人憨笑了一声说:“我是山东人,十几年前来这的,靠这点小生意为生。”

我“哦”了一声说:“难怪不得,你这炉子跟我们那的一种烧饼炉很像,不过我们那的那种要比你的大一些。”

卖烧饼的中年人问我:“老弟是哪里人啊?”

我答道:“河南人。”

卖烧饼的中年人说:“哦~~,我有个亲戚是河南商丘的,不过好多年没音讯了。”

不一会,一炉烧饼新鲜出炉,倒是真的“出炉”。我们买了六个,让老板拿张报纸给我们包起四个,用条纸绳绑上,留了一段长扣,这样我们就可以把烧饼挂在车把上继续赶路了。然后我们每人手里拿了一个边骑车边啃。

我说:“嗯,味道不错,脆生生的有嚼头。”

贾志宏咽下嘴里的烧饼回道:“是啊,跟我们老家以前常见的那种烧饼很像。”

我说:“我们那以前也有这种烧饼,不过现在已经不常见了,现在比较常见的是平炉烧饼,北大街口有一家打烧饼的,那手法叫一个娴熟,擀面杖在面案打的点跟说快板的似的。哒嘚叻嗒、嗒嗒。”

又咬下一口边嚼边说:“我上高中那会儿,中午回不了家,就经常在学校外面吃兰州牛肉拉面,咖喱味的,很多人吃不惯。”

贾志宏惊诧道:“咖喱味的拉面?我个甘肃人咋就没听过有咖喱味的兰州拉面呢?”

我也觉得很诧异,原本一直以为兰州拉面都是那个味道的:“奇怪嘞,我们那的牛肉拉面都放咖喱的。重点不是这个,以前我们学校边上是北下街,街口就有一家卖烧饼的,炉子跟刚才这家很像,不过比他的大,烤出来的烧饼是长椭圆形的,跟鞋底似的,分甜咸味。那时候买烧饼还要粮票,二两一个,我一顿能吃五个烧饼。”

贾志宏笑了笑道:“我上中学的时候也能吃五个,也是二两一个的。不过,干得慌,又不敢喝太多水,怕胀。那时候正发育呢,都能吃。”

说起怕胀了,我们那的卤面条,吃了之后再喝点稀饭,不一会就会发胀。老妈说过去粮食少,就经常用这种方法扛。不过那时候油也限量供应,做卤面条没有太多油水,用不了多久就又饿了。现在条件好了,家里做卤面条就会放较多的油,先把羊肉片炒熟,然后再炒些豆角加水做成卤水汤,面条先放笼屉蒸半熟,然后浇上卤水汤再蒸,蒸熟之后再拿出来放炒菜锅里炕一下,至锅底有焦脆的面条锅巴就可以盛出来吃了。

我继续说:“记得,那家烧饼铺边上有个卖瓜子的,用报纸卷成锥形,然后装满瓜子,两毛钱一包。每次路过那里都有一群女生在那买。也是分甜咸味的。”

贾志宏边吃边问:“你们那咋啥都是甜咸味的啊?”

我回答:“对啊,豆腐脑也是分甜咸味的。”

贾志宏接道:“听说南方的粽子也有咸的。”

我说:“嗯,我也听说过,好像黄坚强就说过,他们那的粽子里面是包肉的。”

说起粽子了,我最喜欢吃的是红旗大楼边上一个老头卖的粽子。清真的,还挂牌呢,俩粽子一盘,我喜欢吃包花生的,不喜欢包枣的,淋上蜂蜜水,拿个小叉子叉着吃,好吃的很嘞。

我又咬了一口烧饼说:“肉粽子,估计不能沾糖吃吧?”

贾志宏差点噎到:“哈哈哈哈,应该不能。”

“是啊,包肉的,油腻腻的怎么吃啊。”

边走边聊,不一会手上的烧饼都被消灭了,拍了拍洒落在身上的芝麻粒和烧饼渣,继续赶路。不知不觉已经出了县城,太阳已经开始偏西,路上也几乎看不出雪的样子了,被过往的汽车压过、被拖拉机碾过、被自行车滚过、被行人踩踏过,变得稀糊糊、黑嚓嚓的。路边农田里的雪也已经融化得七七八八了,树上已经没有了白色。倒是有些沟沟坎坎和土堆的阴面还有些残雪,令我想起高中老师教我们的地名中的“阴阳”含义:山南为阳、水南为阴。想起我的高中语文老师代老师,第一个印象就是——胖。据他自己说的,有一次他患胆囊炎去医院做手术,大夫拿手术刀割了一刀,全是油,又割一刀,还是油,大夫不敢再割,又给他缝上了,说:你还是吃药吧。代老师自称是读私塾出身的,古文课讲的很好,倒是现代文讲得就有点一般了,不是说他现代文讲得不好,而是没有古文讲得出彩。记得第一次见到代老师的时候我还上初中,有一次学校开运动会,远远的就看到一个肉团坐在操场边上。当时我们几个同学都在偷笑,学校里咋有这么胖的老师啊。后来上了高中,他成了我们的语文老师,一直带到我们高中毕业。代老师是我遇到过最懂得夸奖学生的老师,有一次作文课,我写了一篇连我自己都看不明白的作文,老师并没有批评我胡言乱语,而是给了一句非常鼓励的评语:虽然我没看懂你写的是什么,但整篇作文读起来还算通顺。从那以后,我对作文的态度由消极、抵制转变为积极认真,有时候也会愿意写点东西,给谁看倒无所谓。

下午四点多钟的时候又进了一个县城,路边有小店冠名“大邑县×××”,哦,终于到了大邑县了,估计离西岭雪山不远了吧。问了几个路人,都以讶异的眼神看着我们,都说:你们要去西岭?天黑前肯定到不了的。不过他们倒还是都给我们指了路。找了个小茶馆歇歇脚,由于还没到吃饭的时间,路边的几个饭馆都还没开门,还好我还有四只烧饼,虽然已经凉透了,就着茶水也还能咽得下去。不一会便把四只烧饼都消灭了。

我伸手指向路边的土产点对贾志宏说:“贾志宏,你看。”

贾志宏一脸迷茫的问:“看什么?”

我则兴奋地差点喊出来:“土产日杂店。”

贾志宏却更加纳闷了:“一间土产日杂店有什么好看的?无非是一些坛坛罐罐、锄头麻绳之类的,值得这么兴奋?”

我嘿嘿笑了两声:“兴许有鞭炮卖呢?”

贾志宏恍然道:“对哦,走,过去看看。”

不一会,我俩从土产店出来,每人手里多了五挂一百响的电光炮。

我骑上车对贾志宏说:“记得高二那年寒假跟几个同学约好了看完春节联欢晚会后一起去聚聚,于是大年初一凌晨一点多,骑车出门,路上经过一个路口,大老远就看到马路两边有人用花炮对射,原来是两家卖鞭炮的小摊,过了年三十鞭炮就不好卖了,于是两家就拿卖剩下的花炮互相射着玩。”

“大年初一凌晨出门啊?真有瘾。”贾志宏有点不解地问。

“可不是么,那天也是刚下过大雪,路上的雪大多还没被车压过,在上面骑车可费劲了。”

“确实,刚下过的雪地,骑车费力。”

“嗯,到了地方,记得是叫乔家门,郑州的老火车站在那儿,当时还能看到那儿有个郑州站的老门牌。四个大老爷们,说吃点啥吧,可是,那房子是一个同学的奶奶家的房子,他奶奶去北京了,让他帮忙看房子,结果,里面啥吃的都没有,最后好不容易找到一块冻得硬邦邦的豆腐、一把粉条、一棵白菜。后半夜了,而且还是大年初一,外面也没有卖东西来的了。于是我们就煮了一锅白菜豆腐粉条汤。”

“白菜豆腐粉条汤?没干货啊。”贾志宏再次表示惊讶。

“可不么,好在汤是热乎的,勉强能御寒。”回忆起那次“宵夜”,不禁暗自好笑,“就这,有个哥们后来回去还拉肚子了。”

“哈哈,乱吃的后果。”贾志宏笑道。

说着说着便已经出了县城,远处依稀能看到远处的山了,只是,不知道哪个是“西岭”,既然古人说西岭千秋雪,想必山顶上应该常年积雪不化的吧。可这刚下过雪,到处山顶上都是白的,究竟哪个才是千秋雪呢?不管了,望山跑死马,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山下呢,先往前赶,到了山下再说吧。

又骑了一个多小时,我们在路边找了一块石头坐下来休息,我掏出一挂小炮说:“来,点一挂。”撕开包装,点了一支烟,猛吸两口,然后用烟点燃鞭炮,电光炮噼噼啪啪的炸响了。可惜,一百响的没炸一会就完了,根本不过瘾啊。

贾志宏也撕开一挂,把炮捻凑过来我给他点燃,噼噼啪啪,响到一半的时候只见他抡圆了胳膊向斜上方一甩,鞭炮带着硝烟斜刺里向路边的农田上方飞去,落地时刚好最后一响。

我仰慕地说:“厉害啊,火候掌握得正好。”

贾志宏笑笑:“那是,以前每到冬天就练。”

我提议说:“来,拆一挂扔着放。”

每人掏出一挂鞭炮骑坐在后座上开始拆,不一会各自拆完,装在口袋里。

“给。”我递过去一支烟,帮贾志宏点燃。然后两人又骑上自行车继续前行,这一段骑得比较有乐趣,不时地扔出一只只点燃的鞭炮,鞭炮拖着淡淡的蓝烟飞向路边的农田、泥地里,有些在落地前就炸开了,而有些则是落在了雪窝或田埂上才炸,崩起一些雪水或泥土,也有几个落在泥沼里被泥水熄灭了引线,失去了璀璨绽放的机会。

终于骑上了山路,融化的雪水在坑坑洼洼的道路上形成了一个个大小不一的水坑,骑行的速度明显下降了。

“快看快看。”贾志宏叫道。

绕过一个弯转入一个山坳,远处一座雪山出现在视野里,此时太阳已经西斜,金色的阳光铺撒在雪山山顶。来自平原的我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么震撼的情景,不禁停下车来眺望这壮观的景象。

贾志宏略带遗憾的说:“要是带个相机来就好了。”

我也觉得有点遗憾:“早知道昨天就去借李老师的相机出来了。”

李老师有一架单反相机,我曾经借过几次来玩,海鸥机身,镜头却不认得是什么牌子。

记得有一次班上十几个同学去看风筝展,拍过不少照片,效果比我以前用过的那个凤凰205好太多了。

说起那台凤凰205,还是我上高中的时候爸爸买的,高一暑假的时候去北京玩还带着去了,拍出来的照片效果比一般的傻瓜相机要好很多,满脸的雀斑无处遁形。在逛故宫的时候拍了整整两卷,其中有好几张是在钟表馆拍的。后来还挑了一张个人认为最满意的想去放大了挂墙上的,结果回去一问,放到十八吋要二十多块钱,嫌贵就放弃了。后来,那台凤凰205被爸爸的一个同事借去给弄丢了,现在想起来心里还有点牵牵的感觉。

李老师那台相机在我手里也报销了不下十卷胶卷了,留下了不少无聊的照片,比如,有一次学校外面街角的皮鞋铺失火,看到浓烟我第一反应就是拿起相机跑出去拍了十几张,后来洗出来一看,都是废片。还有一次人民商场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两辆F1赛车放在大厅里展览,我拿那台相机去拍了几张,回来又被隔壁班的同学借去拍完了剩余的整卷胶卷。后来洗出来发现,那哥们比我拍得好,角度找的比我妙。当时还小郁闷了一阵子。

贾志宏说:“现在说这个也来不及了,还是好好欣赏吧。”

看来只能这样了:“嗯,这里角度不太好,我们再往前赶赶,找个高坡爬上去看。”

“好,走。”贾志宏应了一声,我们重新骑上车向前赶。

又往前骑了一段,拐了个弯,抬眼望去,到那雪山已经完全没有阻隔,停在路边就已经可以看到她的全貌。我们把车扎在路边的小山坡下,手脚并用向小山上爬,好在山上没有太多坑洼泥水,即使是这样也搞得一身狼藉。

爬到小山包顶上,此时正赶上夕阳最艳丽的时候,雪山的金顶泛着红光,向我们展示着大自然的瑰丽。

那就是雪山!壮丽的雪山!

除了震撼,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呆呆地望了半晌,我们俩才想起找块石头坐下,我抽出一支烟点上,深吸一口,似乎也要把远处的金光吸到肺里、吸到血里、吸到心里。

“要是有杯酒就好了,这美景,当干一杯。”

贾志宏问我:“你还有鞭炮吗?”

我掏了一下口袋:“还剩一挂。”

“我还有两挂,来,点了。”贾志宏从兜里掏出剩下的两挂鞭炮。

“留一挂吧,万一晚上要赶夜路回去的话,还能拿出来壮壮胆。”我提议道。

“也行。”

噼噼啪啪,一阵清脆的爆竹声传向远方的雪山,这边鞭炮刚熄,似乎从对面传来回声。

“这么远也有回声啊?”我有点惊异。

贾志宏也觉得不像:“应该不是吧?难道那边也有人放鞭炮?”

我回道:“可能吧。走,咱们继续往前走吧。”

又骑了半小时,眼看天有些暗了,雪山还在远处,雪山的金顶也开始变得暗红。

要糟,天要黑了,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我们是要继续往前赶还是往回返呢?

犹豫间转过一个弯,路边闪出一个小村庄,已经有缕缕炊烟从几家农户家的烟囱冒出。看来大家都在准备吃晚饭了。

提起晚饭,不由得肚子咕咕叫了起来,县城里买的烧饼早就在茶馆里被消灭光了,一路骑来又冻又累,到了这个时候也都饿了。

贾志宏说:“走,到村子里看能不能找点吃的。”

我附和道:“不知道村里有没有小卖铺,买点饼干啥的也好。”

村子只有一条土路贯穿,土路两旁散落着数十户人家,路边还真有一户人家在门口开了一个小铺子,破旧的玻璃柜台里摆着些日常用品,也有些米果子、饼干之类的点心。铺子前面的路上散落着鞭炮屑,哦,看来我们刚才隐约听到的鞭炮声应该是这里传过去的。

贾志宏上前问小铺的老板:“老板,你们村有没有饭馆啊?我们赶路饿了,想找个地方吃个饭。”

小铺老板抬头看了我们一眼:“饭馆?没得哟。年轻人,你们这是从哪来啊?”

我回答道:“我们从成都来,想来这里看雪山的。”

小铺老板怔了一下:“你说西岭啊?就在前面,不过昨天刚下过雪,山路不好走,马上天就黑了,你们怎么去啊?而且,雪山上也没啥好看的,路也不好走。”

我又望了望远处的雪山,有点舍不得地对贾志宏说:“嗯,要不我们就在这里买点吃的就往回走吧,反正已经看过雪山了,就算再往前走也看不到什么了。”

贾志宏也望了一眼远处的雪山,不无遗憾地说:“看来只能这样了。”

指着路上的鞭炮屑,我问小铺老板:“对了,老板,你这门口放过鞭炮啊?”

小铺老板伸头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说:“嗯,对门家的小娃今天过满月,他家摆酒。”

贾志宏说:“哦,难怪不得,刚才大老远就听到鞭炮声。”

此时对面院子的大门吱钮一声打开了一扇,从院里走出个老汉,冲着小铺老板喊到:“二哥,晚饭做好了,来来来,咱们老哥俩再喝两盅。”

被称作二哥的小铺老板站起来回答道:“哎呀老刘头,中午喝过了晚上就不要再整了嘛。”

刘老汉满脸红光,冲这边走了过来:“今儿高兴啊,来嘛来嘛,反正你一个人也没啥子事,这会子客人都走了,咱老哥俩好好唠唠。快来快来。”

小铺老板拗不过,只得说:“好好好,这还有两个小兄弟要买东西,等他们买完了我就去。”

刘老汉这才仔细打量了打量我们:“咦,这两位小兄弟看着眼生得很哦,不是本地人吧?你们从哪里来啊?”

贾志宏答道:“我们是在成都上学的学生,本来想趁着下雪来看看西岭雪山的,从成都过来骑了一天的车才到这里。”

我接道:“是啊,这不,我们正打算买点吃的就要往回赶了,眼看着天就黑了,还不知道啥时候能回到学校呢。”

刘老汉略显惊讶的问:“成都来的哦,一路就这么骑车过来的?”

我俩点点头:“嗯。”

刘老汉关心地问:“累得不轻吧?来来来,一起来,家里现成的酒菜,一起来喝个酒。”

我俩赶紧推辞道:“可是,我们还要赶回去呢,喝酒就不敢了,恐怕时间太紧了。”

刘老汉笑着说:“不怕不怕,刚好我家老三等会要回温江,让他送你们一程。”

小铺老板附和道:“是喽,老三也来了,正好能送你们一程,他是开着面包车来的。”

我俩欣喜异常,贾志宏说:“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我也赶紧向刘老汉道谢:“太多谢老伯了,那我们就打搅了。”

刘老汉转身引着我们进院子:“来来来,进门都是客。”小铺老板扯了块旧帆布盖上柜台随后跟了进来。

我们随着刘老汉进了院子,院子不小,临街的院墙两头各种了一棵桑树,枝繁无叶。西院墙下搭了一个棚子,想是这棚子上夏天应该会爬满葡萄藤或丝瓜藤吧。东墙根下停着一辆面包车,这就是刚才小铺老板提到的那辆车吧。院子东侧是厨房,正有一个老太太和一个中年妇女端着盘子和碗筷往中间的堂屋里走。

老太太冲着我们打了声招呼:“张二哥,来了,快进屋,酒菜都摆好了,你们老哥俩好好唠唠。这两位是......”

被称作张二哥的小铺老板答道:“这两位是在成都读书的学生,路过这里,顺便进来吃个晚饭。”

老太太赶紧往里让:“里边请里边请。”

我和贾志宏不停地道谢,随着主人家一起进了堂屋。

堂屋的正面墙上是一张松鹤延年的画,两边挂着一幅对联:山清水绿春常在,人寿年丰幸福多。中堂下面是张八仙桌,八仙桌两边各有一张八仙椅,看起来似是有些年头了。

堂屋两侧各有一个门,应该是通向东西厢房吧。

堂屋正中间摆了一张大大的圆桌,桌上已经摆好了酒菜,有麻婆豆腐、红烧肉、油豆腐、红烧鲤鱼,热气腾腾好不诱人。还有两个素菜:一碟炸花生、一盘凉拌藕片。桌子正中立着的是两瓶还没开的泸州老窖。

刘老汉热情地招呼我们:“来来来,两位远方来的客人,你们坐这里来。”

按照刘老汉的指引,我和贾志宏坐了下来。

各自落座后刘老汉问我们:“你们两个能喝酒吧?”

贾志宏答道:“会喝,但喝不了太多。”

小铺老板顺口搭音道:“这冷天喝点酒好啊,暖和。”

我掏出烟让给刘老汉和小铺老板张二哥,哦,我们该叫他张二叔。

言谈间听他们讲张二叔老伴早年就去世了,有一个儿子,在东北当兵,还有个女儿去年嫁到县城里了,平常比较少回来,张二叔就在家门口开了个杂货铺,平时除了看铺子,闲时便会经常到刘老汉家串门,两位老人都是土生土长的本村人,从小就在一起长大。刘老汉呢,有三个儿子却没有女儿,老大刘福根在雅安包了个矿,也是常年不回来的,今天倒是来了,不过吃完午饭就赶回去了。老二刘福泉留在家里务农兼照顾老人,老三刘福龙在温江开了个小店经营建材生意,生计也还不错。

今天是老二刘福泉的儿子也就是刘老汉的孙子过满月,中午已经宴请了本村人和一些远来的亲朋好友,晚上了刘老汉还意犹未尽,于是就邀张二叔一起来再喝几盅。也是我们运气好,碰到这么个免费的晚餐。

刘福泉和刘福龙从东厢房出来也上了席,贾志宏站起来举起盅向刘老汉致敬:“多谢老伯盛情款待,我借花献佛,先敬老伯一杯。”说完一饮而尽。

刘老汉笑呵呵的喝了一盅说:“不用客气不用客气,吃菜吃菜。”

贾志宏吃了一口菜又说:“刚好,我兜里还有一挂小鞭炮,我去放了,再添点喜气,可以吧?”

刘老汉说:“好好好。”

贾志宏拿过我手中的烟转身出去,不一会院子里噼噼啪啪一阵响。响声过后贾志宏已经转身回到了屋里坐下。

我也举杯向刘老汉及其家人致意,大家围坐在桌旁开始用餐。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看看时候也不早了,刘福龙站起来说:“爹,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再晚恐怕路上不好走了。”

刘老汉已经微醺:“好好,不知道两位小兄弟吃好喝好了没有。”

我和贾志宏赶紧说:“吃饱喝足了,多些刘老伯款待。”

刘老汉冲刘福龙说:“三子,你就送他俩一程吧,把他们的自行车也带上,路上小心点,慢点开,安全最重要。”

刘福龙答应一声:“好嘞。”然后转身出去收拾车子。

我们一起到院子里,把我们俩的自行车塞到面包车的后面。这面包车早已经拆了后面的座椅,想是经常拉货的原因吧。所以两辆自行车虽然显得有点拥挤但也还能塞得进去。

由于后面没有座位,我和贾志宏也只能挤到驾驶室里了,好在这面包车前排也可以坐三个人,贾志宏坐中间,我则坐在靠右门的座位上。挤一挤倒也比较暖和。

跟刘老汉一家以及张二叔道了别,再次感谢他们款待。然后刘福龙开着车出了院子拐上了大路。 一路上贾志宏跟刘福龙东拉西扯的闲聊,我开始犯困了,是啊,一大早天没亮就出来,骑了这一百多公里的路,现在已经是晚上八点多,加上刚才喝了几杯酒,逐渐的困意上来了。

迷迷糊糊中听贾志宏叫我,问我要不要去尿尿,我摇了摇头眼睛都没睁侧了一下身子让他下去,就又接着睡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睁开眼睛的时候车还在开,车灯照着泥泞的道路和路边的树,突然又一种错觉,似乎在梦里。扭头一看,呀,怎么是刘福龙坐在我身边,还睡着了。贾志宏呢?Cao,竟然是贾志宏在开车,一下子我脑子就清醒了。

我伸手过去拍了一下贾志宏说:“喂,怎么是你在开啊?你会不会开车啊?”

贾志宏眼睛盯着前面灯光照亮的一片路:“嘿嘿,刚学的,福龙大哥教的,可容易学了,你要不要试试啊?”

我赶紧摆手:“别别别,我可不敢,这大半夜的,我夜里视线不好,看不清路。”

“那你接着睡吧。”

“这我哪还敢睡啊,万一......”

刘福龙也被我俩说话的声音吵醒了:“没事没事,夜里路上又没人又没车,不怕不怕。”

看到这老司机都一脸无畏的样子,我也稍稍放了下心。掏出两支烟,递给刘福龙一支,自己点上一支。看了一下表,差不多快十点了。

“哎,你俩啥时候换的位置啊?我都不知道。”

刘福龙抽了口烟说:“就那会我们下去撒尿,你说不去,回来你这贾同学就求我教他开车,我就教了他一下,还挺有灵气,一学就会。”

贾志宏接道:“原来开车这么简单,你看,踩离合挂档补油门松离合,车就走了,车速上来了就再踩离合换档给油松离合,真挺容易的,要不你也来试试嘛。”

我赶紧再次摆手:“还是别了,我可没这胆子。”

就这样又跑了大概半小时,刘福龙说:“靠边停车,快到县城了,咱俩得换回来,万一路上遇到民警查车就麻烦了。”

贾志宏在刘福龙的指挥下顺利地把车停在路边,趁他俩换位的档口,我跳下车伸展了一下筋骨,在路边树下撒了泡尿,寒风吹过来冻得我一哆嗦,差点尿腿上。

上车后继续赶路,果然没多久就进了县城,此时已经是半夜时分了,路边的民居都已经熄灯,偶尔有两盏昏暗的路灯还亮着。

我问:“这是温江县了吗?”

刘福龙答:“嗯,这里离成都还有四十多里地,要不我送你们去学校吧,这么晚了你们两个骑车也不好走。”

贾志宏说:“那可真是太感谢了。”

四十里路,对于一辆面包车来说还真不算什么,半个小时就进了成都市区,七拐八拐,车停下的时候就已经到我们学校大门的对面了。

刘福龙帮我和贾志宏把自行车搬下来,我们再次向他道谢,刘福龙开车走了。

我俩推车过了马路,学校大门已经关闭,门卫室里有浑浊的灯光透出,我们到门卫室外敲了敲门,里面传来门卫大爷的询问声:“谁啊,这半夜的来敲门?”

贾志宏答道:“大爷,我们是这学校的学生,麻烦给开一下门吧。”

老大爷不耐烦的声音传了出来:“那个班的?这么晚了,你们咋才回来啊?这又是去哪疯去了?”

贾志宏撒了谎:“不好意思啊大爷,打搅您休息了。我们出去办点事,回来路上耽搁了,麻烦您了。”

“你们这些学生娃呀,一天到晚的不让人省心。”老大爷虽然嘴里嘟囔着,可还是开了门卫室的门,披着件棉大衣出来问我们:“你们的学生证呢?拿来给我看看。”

“这里这里。”贾志宏递上他的学生证,幸亏他记得带了,否则这门还真不好进呢。

老大爷睡眼朦胧的也没仔细看便把学生证又递还给贾志宏,给我们开了门:“进来吧,以后别在外面玩那么晚了啊。”

“是是是,以后绝对不会了。”

我俩骑着车进了校园,把车停在车棚里,然后走去宿舍楼。

“管宿舍的大叔不知道睡下了没有。”

“应该睡了吧,这都十二点多了。”

没办法,只得硬着头皮去敲宿管大叔的门。被宿管大叔一阵唠叨之后把我们放了进去。

回到宿舍,另外四个同学都已经睡下多时了。见我们回来引起一阵骚动,纷纷询问我们这一天的见闻。

跟大伙唠了一阵,就各自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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厦门 2013/10/16

故事讲完了,一瓶竹叶青也被我俩干掉了。

叶锋愣怔了一会似乎还在回味我讲的这个故事:“嗯,现在我似乎明白你为什么这么执着要找到贾志宏了。好吧,酒喝完了,时间也不早了,我该回去了,明天早上过来送你去机场。”

我起身送他出门:“你喝了这么多酒,还是不要开车了,找个代驾吧。”

叶锋把我拦在屋门里:“不用送了,你赶紧洗洗睡吧明天还得起早。我去问问前台有没有代驾的。”临到电梯口,他又转头冲我说,“我有一种预感,你这趟行程可能会比较坎坷。”

“呵呵,乌鸦嘴。”

“好了,进去吧,明天见。”

“明天见。”

送走叶锋,冲了个澡,躺到床上用手机上Q群汇报了一下今天的进展然后给老婆打了个电话说了一下今天的情况和明天的安排,老婆嘴里没说什么,但从口气里能听出她不是很愿意让我跑甘肃去。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已经出来找了,还是再努把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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