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场出口等出租车的人龙足足排了刘翔冲刺的长度。
正张望间,手机响了。叶锋,厦门一家软件公司的老板,跟我以前打工的公司有业务往来,上次出差来厦门的时候见过,虽说是业务往来,但我们谈的还算投缘,便成了朋友。这次出发前跟他联系了,他听说我要来厦门找人,便答应我陪我一起找。飞机刚停稳的时候我给他发了微信。
“我出机场了,你在哪儿啊?”我接了电话问道。
“我就在出口外面。”叶锋回答。
我举起手挥了挥,听筒里传来叶锋的声音:“看见你了,你往右前方看。”举起手挥了挥,听筒里传来叶锋的声音:“看见你了,你往右前方看。”
循声望去,看到叶锋靠在他那辆红色马三边上正朝我挥手。挂断手机,我便向他走过去。
叶锋年纪不大,三十出头,厦门本地人,长得很是俊朗,浓眉大眼高鼻梁,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淡蓝色衬衣、西裤皮鞋,一副白领精英的模样。
我把背包扔到后座上,坐上副驾驶位:“厦门机场咋那么多人啊?”
叶锋发动车子说:“一向都是这样啦。”
我记得头一次来厦门的时候,厦门机场没有这么多人的,门口的广场还在,当时我还在那儿拍过几张照片。现在,广场已经被工地取代了。
“老哥你可真行,为了找个二十年前的同学,还专门飞到厦门来。”尽管答应了要帮我的,可叶锋还是无法理解我的行为。
“那可是我们寝室的国防部长哦,足足有二十年没见过面了。”我边系安全带边说。
“你说的那个永红模具公司我在导航上已经找到了,咱们现在就过去吗?”叶锋驱车驶出机场。
“时间不赶趟了,先到那附近找个地方吃了午饭再说吧。”我提议道。
“好嘞。”车子驶出机场汇入拥挤的车流。
“你是在成都哪所学校上的学啊?”等红灯的时候叶锋问我。
“成都无机校,无线电机械学校,我们毕业那年她从中专改成了大专,更名为成都电子机械高等专科学校,现在好像叫成都工业学院,至于最后一次改名是哪一年改的,我就不知道了。”
“你当年怎么想到要去成都上学的啊?还是个中专。”
“我也说不清楚,高考结束后就报志愿嘛,前面几个还认真挑来着,后面的就乱填了,原本没打算去的,分数线一出来就知道本科没戏了,家里给联系了去十一中复读的,都上了一个星期了通知书来了,想想高三的苦日子,实在不想再熬了,于是就去了成都。”
那是1991年的9月份,从学校领回了录取通知书,一路骑车回家,路上内心纠结。到家了爸妈也没劝,就完全听我的意见。经过一下午的内心挣扎,还是决定去成都上学。
成都,四川,那时对于我来说是如此的陌生,当时我脑海里唯一闪现出来的印象就是头缠着围巾、身背着竹篓在山路上行走的人。
接下来的几天里,爸妈商量是否要送我去成都上学,毕竟,长这么大还没出过这么远的门,不要说我,就是我爸妈,也没出过那么远的门。爸爸在工厂里争取到一次出差去成都量具刃具厂采购刃具的差事,于是爸爸和妈妈决定一起送我去,而我可怜的妹妹就只能被“寄养”在邻居家了。但是当年没有郑州始发开往成都的车,全是过路车,根本买不到卧铺票。于是爸爸就托人就买了三张郑州到重庆的卧铺票,等到了重庆再转车去成都。
那时我正爱听香港流行歌曲,于是出发前就特意去买了个随身听,飞利浦的,价格么已经记不得了,好像不到一百块钱吧。匆忙中只买了一盘谭咏麟的最新专辑《神话1991》,于是,这盘磁带伴随我从郑州到重庆再到成都,并且,前段时间回郑州的时候竟然在旧物柜里找到了它,只是没有了封皮。
火车从郑州到重庆用了多长时间我已经记不得了,只记得是晚上上的车,到重庆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的清晨了,天还没亮。出了火车站,找不到售票窗口,后来在一块指示牌上看到重庆火车站的售票处跟出口并不在一起,还要走上一段路,尽管有指示牌,还是绕了二十几分钟才走到售票处。不愧是山城,从火车站出口走到售票就经过了个大坡。
虽然天还没亮,却已经有人在排队买票了,于是我排在一条发售去往成都方向车票的窗口。我前面有位老兄也是去成都,排到他的时候售票员告诉他已经没有座位票了,我想要糟,看时刻表这趟车要跑十来个小时的,没座可怎么办呢?
到我了,直接问有没有卧铺,售票员刚想说没票,这时她身后走过一个人,看起来像是个干部,跟她说了几句,我也没听清他们说的是什么,估计听清了也不一定能听懂。然后就见那售票员转头对我说有卧铺,于是我就买了三张下铺,拿到票一看,上面印着一个“挂”字,卧铺号还挺靠前,可能是加挂的车厢吧。
这时爸妈也走到了售票处门口,我们一起进候车室等车。
等我们进站上车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到月台上一看,果然,我们要坐的车厢位于火车尾部,还在行李车厢的后面,显然是加挂的。
这节车厢里人并不多,安置好行李没过多久火车就开动了。出了重庆没多久便下起了小雨,一路上火车时而钻进山洞、时而顺着江边奔驰,坐在窗边望着车外的细雨蒙蒙,伴随着谭咏麟的歌声,一路倒也有趣。
到成都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爸妈带着我在火车站附近找了个旅馆住下,第二天一早先带着我去了成都量具刃厂,早早地把公事办完,然后又回到火车站,火车站广场的一侧已经摆开了好几个学校的新生接待处。我找到成都无线电机械学校的新生接待处,拿了录取通知书跟接待站的老师报了到,老师让我们等一下,说学校有车来接。果然,没等多大会儿一辆公交车就过来了,老师组织我们这些新生和家长上了车。
十来分钟便到了学校门口,按照学校里张贴的各种提示,很快就找到了我们班的接待点,一个年轻的女子接待了我们,我还以为她是我们班的同学,后来才知道,她竟然是我们9111班的班主任——李健,看起来也不比我们大多少啊。
“嗯,永红公司就在这条路上,导航上看应该快到了。”叶锋的一句话打断了我的回忆。
“我记得是在湖滨北体育路啊,这是哪儿啊?”我甩了甩头,回忆起贾志宏当年寄给我的信上写的是厦门湖滨北体育路。
“湖滨北体育路?不可能啦,现在市区里哪还有工厂啊,前几年市里搞动迁,几乎所有工厂都搬到外围来了,这里是瑞安区了。”叶锋跟我解释道。
“哦,这样啊,似乎所有大城市都这么干过。哎,前边有个拉面馆,就在这吃个午饭吧。”这几年遍地都是这种清真的兰州拉面馆,对我这个回族人来说倒是方便了不少,无论去哪儿,都不用再发愁吃饭的事了。
坐下之后叶锋要了一盘盖浇饭,我则要了一碗拉面,又加了一份葱油饼、一个肉夹馍。
“肉夹馍好吃吗?”叶锋问我。
“不知道这家做的怎样,神奇的是几乎所有这种店里的肉夹馍都不一样,我吃过夹炒过的肉末的,也见过夹炒肉片的,还有在肉末上面盖了一层生菜叶的,弄的跟汉堡包似的。不知道这家做的是什么样。”想起以前吃过的各式肉夹馍,馋虫有点蠢蠢欲动了。
“哦?那倒有点值得期待了。”叶锋也有点期待。
“老板,肉夹馍切开。”我转头冲老板喊了一句。
“好嘞,肉夹馍切开。”
说起这遍地开花的拉面馆,网上还曾经有个段子,讲述说了大娘水饺和兰州拉面的感情纠葛。当然,那都是扯淡。我头一回见到这类连锁饭馆,应该是在南京,依稀记得那是2002年,那时我还在深圳百仕达公司工作,作为一个网络技术人员参与了深圳百江公司与南京液化气公司的合并项目,负责对南京液化气公司总部及各门店的信息化改造工作。既然是各门店,当然就要走街串巷了,那两个月几乎串遍了整个南京,而且多数液化气的门店都在比较偏僻的街道上。南京公司专门派了一辆车,拉着我和另外两个工人,这个门店串完去另一个门店,主要工作就是那两个工人负责把装路由器和交换机的机柜钉到墙上去,而我则负责调通路由器和总部的信息中心。开车的司机据说是整个公司最有道路经验的,每个门店的位置都他都熟,而且跟每个店面的员工也都很熟悉,属于人缘极好的那种。
有一次我们出去,到中午的时候说该吃饭了,他听说我是回族的,就特意带我去了附近一家兰州拉面馆,那家馆子比我们现在常见的馆子都要大一些,食物种类也比较多,还有锅贴卖。那天算是吃的最丰盛的一次工作餐了:一碗拉面、一份锅贴,撑得快到喉咙眼了。
说话间饭菜上齐了,我夹起一半肉夹馍,另一半留给了叶锋。果然,这家的肉夹馍跟我以前吃过的都不一样,洋葱粒炒羊肉丝,烧饼还是炸过的那种。炸过的烧饼以前倒是吃过,郑州曾经流行过一段时间的油炸烧饼夹羊肉串,非常好吃,只是后来,太多人反应说吃多了上火,于是没流行多久就销声匿迹了。
“刚听你说你还在南京呆过两个月啊?”叶锋边吃边问我。
“是啊,做工程嘛,去过南京,去过南宁,到处跑呗。”我泡了一片葱油饼到面汤里。
“南京感觉怎么样?”叶锋看着我泡的葱油饼似乎很好吃的样子,也想试试,可惜,他要的是盖浇饭,没汤。
“挺好的,南京人说话特好听,尤其是女的,那口音听着就舒服。只是从南京到深圳比较麻烦,我出差不够坐飞机的级别,去的时候跟着经理去混了趟飞机,回来就只能坐火车了,还是个慢车。”我捞出泡好的葱油饼塞进嘴里,确实好吃。
“慢车?”
“是啊,从南京出来,绕到上海南、杭州东,什么义乌、金华、宜春、株洲,一路绕到广州,这大概就跑了三十几个小时。到了广州再转车才能回深圳。原本定下了行程,托南京公司给买的火车票,拿到手一看,竟然是个坐票。天哪,三十几个小时,我还背着一个笔记本电脑和一台投影仪,那笔记本电脑又重,再加上自己的背包行李,坐三十几个小时,硬座车厢乱,还是个慢车,见站就停的,万一东西丢了可怎么办?笔记本电脑和投影仪都不是便宜货,我可赔不起。于是就自作主张去火车站把坐票退了换卧铺票。谁知道竟然没有硬卧票了,于是就硬着头皮换了张软卧票。有生以来唯一一次坐软卧啊。回到深圳被老板批了一通,问我为什么自作主张买软卧票?为什么不先给公司汇报?怎么汇报啊,那年头手机还没普及,我在售票处买票的时候人家说软卧也只有三张了。后来,公司只按硬卧给报销了车费,多出来的费用就只能我自己出了。”
正吃着,饭店里的客人多了起来,而且有不少是穿着工服的人,有几个年轻人的工服上赫然印着“永红”二字。看来永红公司真的就在附近,现在正是放工吃午饭的时间。
我放下筷子拍了拍坐在我身后的一个年轻人问道:“小伙子,你是永红公司的?”
“是啊。”小伙子把视线从手机上挪开看向我,一脸疑问,“有什么事?”
“哦,我要去你们公司找个老同学,请问你们下午几点上班啊?”
“下午一点半上班。”
“谢谢啊。”我转过头跟叶锋说,“看来我们得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了,人家一点半才上班,还早着呢。”
“没事,找个茶社坐坐聊会天,一会就到时间了。”叶锋吃完了最后一口。